第三十三章 住院的那些日子·1
钝感 by Dilemma
2025-6-25 22:36
苍尔冬突然发现自己会飞了。
他身边是软乎乎的云朵,还散发着阳光的香味,可以供他趴着,俯视着下面一格格黑白的情景剧。
他看见自己在某一格里的红色冰淇淋海里面游泳,一转头发现方秋笙伸着手求救,可没等他反应过来对方就被淹没了;
看见下一格里面,方秋笙拿着叉子把他的眼睛掏了出来,留下一个黑黝黝的洞口,对方优雅地拿着刀叉享用着,时不时还舔舐着滴下来的红色血液,笑得满足;
再有就是妈妈哼着歌摇着摇篮,摇篮里的自己完全不是婴儿的样子,却穿着滑稽的小衣服,嘴里吮吸着奶嘴,口齿不清地挥着双手;
最后一格里面他被种在了泥土里,大家都在朝他浇着水,可那冰凉的水丝毫没起到降温的作用,反而让他越来越热,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身体里长出了新芽,大家并没有在给他降温,而是在催促他体内的种子,快点开花。
苍尔冬不确定自己到底是被疼醒还是被热醒的,或许只是麻药的效果过了自然苏醒,但当他意识到身上并没有长出嫩绿的藤蔓,而只是做了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时,他却不想就此醒来。
那些梦每一个都诡谲荒诞,但又好像一直在跑走马灯,他看的那些荒唐全是事实。
听说人死的时候才会看到走马灯,那他现在是快死了吗?
难受的感觉一阵阵涌上来,让他忍不住鼻子一酸,眼角积出泪珠来。
“冬冬?冬冬能听到妈妈说话吗?”
“妈妈……”
妈妈的声音有些哑哑的,像沙子磨过似的,不像平时说话那样细得有些尖,大概是哭过了的缘故。
苍尔冬这才努力睁开眼睛想去看身边的人,却只能看到缺失的视野,左眼开始疯狂地疼了起来,划开的伤口,刺鼻的药水,粗糙的纱布,一切都变得如此清晰。
“不要碰!冬冬,很疼吗?”
“疼,妈妈,疼,好疼。”
苍尔冬忍不住要去扒左眼上的东西,陈年好不容易摁住了他,小孩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,手劲却比平时还大些,差点打翻了床头柜上的瓶瓶罐罐。
好在几下折腾后苍尔冬总算是冷静了点下来,陈年握着他的手,坐进床里搂着他,小孩儿像小时候和他挤一张儿童床里时一个样,熟练地搂着他的腰,把头搭在他胸膛上。
“我能闻到妈妈的味道了。”
还没等陈年想好要和儿子说些什么,苍尔冬的声音就闷闷地传了出来,他这才意识到刚才没有控制好荷尔蒙,而母体的信息素对孩子有安抚的作用,才让苍尔冬安静下来。
Omega于是把信息素的量控制在一个舒适的范围内,揉着小孩儿新长的腺体,接话道:“是啊,妈妈也可以闻到冬冬的味道了,从今天起,冬冬就是Omega了,恭喜冬冬哦。”
“我不喜欢这个味道。”
苍尔冬撅着嘴想去扣脖子上的小突起,手却被妈妈包住了,有些烦躁地扭着身子:“这个味道好苦。”
苍尔冬在闻到苦味和酒味混杂在一起的时候,就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了。若是方秋笙是这个味道的,那Alpha现在又不在这儿,他怎么可能能闻到,唯一的解释就是自己是苦味的。
苦到他舌根颤抖,胃里泛酸,只想把颈后的东西整个儿挖掉。
“不是苦,”陈年捧着苍尔冬的脸,捏他的小鼻子,“冬冬的信息素是咖啡味的,是香的。”
“嗯……”
苍尔冬没再闹,只是埋进妈妈的颈间,嗅着那股醇厚的老酒味,也好缓解身体里那股热得吓人的躁动。
陈年趁着小孩儿看不见他脸的当口,深呼吸了两口气,调整着自己的表情:“冬冬饿不饿?稍微吃点东西吧?”
“不饿,”苍尔冬摇了摇头,“不想吃东西。”
“那起来走走?”
还是摇头。
“那再睡一会儿吧,过了这阵眼睛就不疼了。”
“嗯,”苍尔冬拖着陈年睡下来,“妈妈陪我睡。”
“好。”
空气沉默了一小会,苍尔冬没睁开眼,睡意朦胧地问着:“妈妈,笙笙呢?”
陈年梗了一下,皱了皱眉头,语气尽量缓和地答着:“他回去了。”
“哦,这样啊,他不用住院吗?”
“嗯,快睡吧。”
陈年心不在焉地答着,好在小孩儿也没有再问,很快均匀的呼吸声传来,他动了动发麻的胳膊,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安心味道。
“老公……”
Omega含糊不清地哼着,投入身后人怀里,苍景行吻着他的头发,轻声道:“手续都办完了,今天晚上将就一下,明天住去温医生那儿。”
陈年点点头,明明跑上跑下的工作都不是他干的,他却觉得特别累,开口的力气都没有。
“我来陪冬冬吧,你先去睡一会。”
“不行,他醒得特别频繁。”
“我是他爸爸,宝贝,”苍景行把陈年抱起来,走去外面的休息室,“他要是醒过来,我会处理的。”
陈年不挣扎了,任由Alpha把他抱到休息室床上,在对方替他整理好被子后,才犹豫着开口:“他刚才问我笙笙去哪儿了。”
“嗯?”
“他问我笙笙为什么不住院。”
“那说明他会关心别人了,这是个好现象。”
“我不知道,”陈年抹了一把脸,“你有想过吗,如果他们今天没有出事,我们都不会发现他们跑出学校了,他们俩……他们俩又做过多少我们不知道的事情?”
苍景行蹲下身,认真地直视着陈年:“你要相信冬冬,他不会做特别出格的事情的,你要相信他。”
陈年攥着苍景行的手,神情复杂地看着Alpha,一言不发。
“好了,先睡觉,我去看看冬冬。”
陈年有些不情愿地闭上了眼,苍景行替他关了灯,在黑暗中蹑手蹑脚地走去儿子床边,刚放轻手脚躺下,就有双小手在他脸上摸来摸去。
“冬冬,别摸了,是爸爸。”
“哦……”
“怎么醒了?才刚刚睡一会儿。”
“我没有睡着,”苍尔冬侧了个身,把自己裹成一团,“我就是不想妈妈担心。”
“那爸爸陪冬冬说说话吧。”
苍尔冬没有回答,他好像一直找不到一个很舒服的姿势,不停地翻着身,苍景行差点儿被他挤下去,不得不坐起身来,但还没完全直起身,又被小孩儿拖了回去:“爸爸不要走。”
“不走,冬冬睡得不舒服吗?”
苍景行让儿子把脚放自己身上,小孩儿总算是不再乱动了。
“眼睛不舒服。”接着夜色遮掩,苍尔冬偷偷碰了碰眼睛上的纱布,却疼得叫出声来,被爸爸捉住了手,窘迫地抽噎着,“那儿好烫,全身都好烫。”
“那是冬冬在分化,最近还会长高,有时候长相上也会有一点变化。”
“那——那我会变得好看一点吗?”
“冬冬现在不好看吗?”
“我以前,以前别人会说我眼睛长得特别像妈妈,”苍尔冬的声音小到苍景行都要听不太清楚,“现在左眼坏了,只有一半像了,就不好看了。”
苍景行心脏猛地一抽紧,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,把苍尔冬搂进怀里。
他曾经失望过儿子长得太不像陈年了。
——他像是自己的一个缩影,还糅合了各种他不太喜欢的特征,比如不善言语,比如性格阴郁,就连和父亲不和这一点,都像了个十成十。
他尽可能地想给苍尔冬留下一个更好的父亲形象,却总是不得章法,他记得小时候苍尔冬偷偷让方秋笙替他吃药,被陈年发现后把小孩儿拎到他房间里罚站,那个下午他什么都没做,就傻愣愣地看了苍尔冬罚站一下午,陈年进来以后看到父子俩对峙着,还骂他不开窍。
那时候他没搞懂“不开窍”是什么意思,其实他到现在也没有太明白,所有事情好像都没有做错,可他和儿子之间的距离却一直没减小过,反而还有扩大的趋势。
其实小时候大家常说的是苍尔冬长得像爸爸,看他不开心了才说的眼睛像妈妈,可小孩儿记住的只有这补偿性的后半句,却不想和爸爸有半点联系。
苍景行忍不住想,有时候真羡慕陈年,轻轻松松就能被儿子天天挂在嘴边喜欢。
“冬冬,这句话不准在妈妈面前说,”苍景行把苍尔冬弄歪的纱布整理好,揪着他的小脸蛋道,“你就是你,你不需要像任何人也可以是好看的人。”
“可是医生说眼睛上会留疤,”苍尔冬揉着另一只没受伤的眼,“会很奇怪的。”
“不会的,冬冬。好看和不好看只是一种主观的判断,他不会影响到你的人,你也不会因为一道伤痕而被否定,它只是你身上一个比较特殊的标记。”
苍景行轻拍着苍尔冬的后背,说话轻得像梦呓:“你不是异类,你是万中挑一。”
苍尔冬闭着眼没答话,月色如水,衬得一切都安详得不可思议,苍景行感受着怀里人平稳的呼吸,不知道他是在装睡,还是真的睡着了。
他刚想松口气睡下,苍尔冬有些别扭的姿势突然变得自然起来,像是熟练于睡在别人怀里似的,苍景行欣慰地想着到底心理上还是个需要依赖的小孩儿,忍不住又感慨了一会儿,却发觉苍尔冬嘴巴一动一动地,似乎在说些什么。
他凑近去听了听,字句断断续续的,但好歹连成了一句话,头两个字就让苍景行出了一身冷汗。
“笙笙,好热……别弄了……”
他想起陈年和他说的话来,手心里汗津津的,差点连儿子的手都抓不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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